Gallifrey幸存者小阁子

第十八章 谋定

润玉循着鎏英传的消息来到一处喧嚣的茶肆，这里地处人界南域东西方向主要商道的必经之处，每日在这落脚歇息的旅人络绎不绝。

润玉在鎏英对面坐下，饶有兴趣地扫了一眼旁边戴着面具的魔族男子。

“这是暮辞，是我的一位旧友。”鎏英单刀直入，“不知大殿可曾听说过灭灵族？”

“略有耳闻，”润玉招手吩咐伙计送上一壶茶水，“愿听其详。”他略尝了口茶水，放下杯子，又将茶壶挪远了些。

灭灵族因图谋魔界权柄、举族叛乱而被固城王灭了族，暮辞是唯一的幸存者，被荼姚带回天界后，因尸解天蚕之故受其控制、供其驱遣。

“灭灵箭之威，我也有所听闻。怀璧其罪，灭灵族举族叛乱又被固城王轻易灭族，此事颇有蹊跷。”润玉轻轻敲了敲桌面，“荼姚……固城王……”

“暮辞这次奉荼姚之令，刺杀一位在凡界历劫的仙子，被我阻止了。”鎏英握紧了手，指关节泛白，“这么多年，他不知道被迫做了多少违背本心之事。”

“公主如今有什么打算？”润玉看着鎏英，“我有尸解天蚕的解法，若是二位愿意，不妨与我做个交易。”

鎏英抬起头，“大殿想做什么？”

润玉没有回答，看向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暮辞，“这么多年，想必你从未放弃过对固城王的调查吧。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？”

“这就是大殿想要的交易吗？”暮辞终于开口，“荼姚掌握的关于固城王的一切。”

“关于太微的一切。”润玉看了看商道上行色匆匆的旅人，“荼姚的羽翼已经被太微剪除殆尽。依照太微凉薄的性子，若非荼姚手中握着他的把柄，他不会这般容忍。太微和固城王之间的交易，荼姚手中应该有不少证据。你本就是魔族人，且身份隐秘，兼之身法奇异，荼姚这步棋确实走得不错。”

鎏英看着一脸平静地和暮辞说着“大逆不道”之语的润玉，想起了这么多年魔界对天界大殿身世的种种猜测。空穴来风未必无由，想来那些传言或多或少触及了一点真相。

“大殿在谋划什么？”鎏英直直地看着润玉的眼睛，“不担心我将此事透露出去吗？”

“不过是与太微、荼姚的一点旧账，而你这旧友手中握着些我需要的筹码。”润玉迎着鎏英的视线，眼神清澈，“尸解天蚕一日未解，他就一日不得自由。若暮辞继续留在你身边，不出数月，便会全身崩毁，神魂俱散。更何况，他的身份若在魔界暴露，即使是卞城公主，也难保他周全，遑论替他寻找续命的法子了。”

“天界之事，我作为魔族之人，本就无立场插手。”鎏英看了眼暮辞，“不知大殿此番行事，可会涉及凤兄？”

“既是旧账，自然与旭凤无关。只是，身为人子，他会有什么反应就不好说了。”提到旭凤，润玉也有些无奈，“我要做的事情，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放弃。”

“既然大殿对暮辞之事这么了解，上次魔界之行也不必拜托我。今日之事更没有必要让我知道。少一人知道，就少一份风险。”鎏英疑惑地问道，“为何让我知晓？”

“我的确可以这么做。只是，即使考虑地再周详，我所谋之事始终存在风险。一个不慎，就可能失败。我希望你们能在此之前见上一面。”他看着鎏英，微微叹息，“这也许就是最后一面。”

“既然如此。”鎏英握住暮辞的手，“大殿想要怎么做？”

 

自九霄大殿回府，洛霖与锦觅进行了一场父女之间开诚布公的谈话。洛霖提醒锦觅，她与旭凤之间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旭凤的母亲。锦觅想起之前二话不说就对自己动手、对润玉仙动手的荼姚，心里生出几分怯意。

旭凤连续几天在洛湘府吃了闭门羹，无奈之下，去璇玑宫找兄长支招。润玉对此也没有法子，锦觅和旭凤不知，但是洛霖却对荼姚当年做的事情一清二楚。洛霖欣赏旭凤，只是荼姚之子与梓芬之女，在他看来是绝对不可能有结果的。

“旭凤，你这样是不对的。”润玉给烦躁的旭凤续了今天的第五杯茶水，“之前母神想要对锦觅动手，你也在场。在你说服母神之前，我不认为水神仙上会答应你和锦觅的事。”

“兄长……”旭凤低下头，想起之前荼姚对他说的那些关于润玉的诛心话。

“怎么？难道你希望锦觅嫁给你，然后天天被母神责难吗？”润玉的语气变得严厉，“这就是你的担当吗？”

“兄长。”旭凤犹豫了一会儿，开口道，“我会告诉水神仙上，锦觅嫁给我之后，我就带她游历六界。至于母神，我会回来看她的。”

“旭凤，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？”润玉放下茶杯，看向旭凤。

“兄长，我考虑这事很久了。”旭凤看着连廊旁的锦屏封，“天界有长兄在，我正好可以躲个清闲。”

“旭凤，母神和你说什么了？”

“兄长，您能不能不要这么敏锐。”旭凤有些无奈。

“罢了。水神仙上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，你就继续努力吧。”润玉没再纠结旭凤的话，“前几日，母神请穗禾族长来天界小住了。”

说到穗禾，旭凤第一次带了几分欣赏的语气，“这次见面，穗禾倒是有几分族长的气势了。前几日，母神让我陪同穗禾，结果没等我开口，穗禾先拒绝了。我看这次，穗禾就是因族中事务来天界的，答应母神的邀请不过是顺便罢了。”

两人正说话，岫言送了几支玉瓶过来。

“攒了一段时间也只得了这几瓶星辉凝露，”润玉示意旭凤收下，“下一次得等到你涅槃之后了，可别都拿去洛湘府借花献佛了啊。”润玉笑得促狭。

“多谢兄长了。”旭凤接过星辉凝露，“我会精打细算的。”

 

看着旭凤走出璇玑宫的背影，润玉按了按额头。

“殿下……”岫言站了一会儿，“您还有什么吩咐吗？”

“岫言，你觉得旭凤和锦觅相配吗？”润玉突然问道。

上一世，洛霖被杀、荼姚身死，旭凤和锦觅经历生生死死，最终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，他们却分开了。这一世，他们会有不同的结局吗？

“这个，属下也不好说。”岫言想了想，“如果旭凤殿下和锦觅仙子足够坚强、足够执着的话，他们或许能成功。”

“你觉得他们不够坚强吗？”

“是属下逾矩了。”岫言低头。

“无妨。某种程度上，你说的也没错。”润玉笑了笑，“给你们族长传个讯，请她有时间来璇玑宫喝杯茶。”

“是。属下告退。”

 

前几日，紫方云宫一位侍者回宫。荼姚单独见了他，之后就开始闭关，至今未出。穗禾对那位陌生的侍者有些好奇，但是那日之后就再没见过他。收到岫言的传讯，穗禾有些惊讶。她与大殿下并不熟，原先受荼姚影响，也并不将他放在眼里。但是隐雀长老对润玉的评价很高，与荼姚所说截然不同。

带着一点好奇，穗禾去了璇玑宫。

与旭凤的栖梧宫不同，璇玑宫更冷清、更疏离，即使连廊两旁的花丛开得十分艳丽，也透出一种极安静的情绪。

岫言请穗禾进了七政殿。

润玉坐在窗边，看着小火炉上烹着的茶壶冒出的白烟，有些出神。

“殿下，穗禾族长到了。”

润玉转身，眨了眨眼。

“穗禾仙子，请坐。”

润玉多年来一直低调，最近几百年却以一种温和无争的姿态，一步步成为了如今执掌两军、众仙称赞的夜神大殿。穗禾在润玉对面坐下，突然意识到，谦逊有礼、温润如玉的夜神大殿，在这偌大的天界，竟连一个友人也无。

“大殿下请人传讯，有何要事？”

“请穗禾仙子喝杯茶也需要理由吗？”润玉给穗禾倒了杯茶，“尝尝吧，花界新出的茶，这是今年的头尖儿。”

“大殿下与花界的联系这般紧密。”穗禾有些惊讶，“这可真是出人意料啊。”

“仙子如今与天后的关系这么疏离。”润玉随口接了一句，“也是挺让人意外的。”他扣了扣旁边的窗框，上面还留着旭凤造成的裂纹，他觉得纹路挺别致，就给留着了。

“不过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。”穗禾喝了口茶，“有些事情还是得靠自己。”

“当初荼姚的父亲身归鸿蒙，其唯一的继承人荼姚已是天后，在她的支持下，你的父亲成为了族长。多年来，在你父亲的带领下，鸟族一直对荼姚忠心耿耿。而后他身体渐衰，鸟族事务由几位长老共同治理。”润玉转过头，“在这过程中，荼姚逐渐失去了对鸟族的掌控，直到你住进紫方云宫。”

“大殿说的这些，穗禾心中有数。”她打断润玉的话，“您究竟想说什么？”

“今日之穗禾，昔日之荼姚。”润玉看着穗禾，眼神里有叹息、有无奈。

“大殿请慎言。”穗禾面色不虞，“若这就是大殿请我过来的目的，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。”

“当初在你父亲治下，鸟族为荼姚做了些什么，仙子并非一无所知吧。”对穗禾的怒气不甚在意，润玉看着穗禾，不紧不慢地开口，“阁下接掌族长之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，感觉如何？”

穗禾神色一变，看向润玉。

“失道寡助，看似煊赫的翼渺洲，不过是一座无亲、无友的孤岛罢了。”润玉拨了拨小炉中的炭火，“当初鸟族甘为荼姚的马前卒，手中罪业累累，为各族所不齿。如今，各处府邸安插的探子，众仙多少是知道一些的，只是碍于天后之势未作处置。荼姚这样做，无异于将全族置在火上烤。”

润玉的脸掩在蒸腾的雾气之中，看不清神色。穗禾顺着润玉的手看向烧得正旺的炉火，神色几度变化。

“你知道为何隐雀长老为何能在鸟族中有如此威望吗？”没等穗禾回答，润玉接着道，“不过是看清了鸟族的局面，想要作出改变罢了。”

“大殿下与隐雀长老倒是颇为投缘。”

“这天道之下，总有些事情与出身无关、与血脉无关、与旁人也无关，是我们可以选择的。”润玉拿起茶壶给穗禾添了杯茶，“听说数日前，母神让旭凤陪伴你，你拒绝了。”

“我此番来天界，有几位大人需要拜会。族中事务，二殿下若在场，多有不便。”穗禾说着，脸上有几分恼意，“况且，便是我不说，二殿下也不会依从天后之言。如此这般，反倒省去三人尴尬。”

“果真士别三日。”润玉的话中带了几分欣赏，“难怪如今旭凤提起仙子，语气竟不似从前了。”

穗禾脸上闪过几分喜色，又迅速收敛了去。

润玉笑了笑，“穗禾族长族务繁忙，我就不多留了。”说罢，起身送穗禾出了七政殿。

两人自连廊一路走至璇玑宫外，道别之时，润玉突然道，“若有一日时机来临，还望穗禾族长有所决断。”

穗禾回身望了一眼璇玑宫，若有所思。

 

几十年时间过去了，洛霖仍没有同意锦觅与旭凤之事。旭凤虽着急，因涅槃将至，不得不闭宫修行。涅槃开始前几日，荼姚亲自前往栖梧宫，布置了宫内外的防卫，又安排了一批鸟族护卫日夜巡防，吩咐燎原君守好栖梧宫，尤其要注意璇玑宫的人。同时，请奇鸢在暗中护卫。

荼姚满心担忧，连自己的两万岁寿辰都顾不上了。

太微为表示对荼姚的重视，诏令大办寿宴，一应安排由润玉负责、太巳协理。一时间，各族纷纷派人带着贺礼赶往天界。

蛇山、花界、大荒洲等地终于等来了一封蓝色的信笺。